雪峰山的农村酒席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文/丁华
       在我们湖南雪峰山里农村长大的孩子，哪个冇呷过农村酒席?
      “呷酒"，在雪峰山农村孩子的印象里几乎成为童年最司空见惯的开心事，酸菜和鲫鱼是他们记忆里必不可少的美味菜肴。可是，孩子们长大以后，尽管对吃的讲究大有其雅，想方设法地寻找各类美食，但是再也不易找到脑海中最独特的味道，于是才发现童年时呷的不是酒席，而是那个独特的氛围和闹热劲火儿。
     雪峰山乡村有一种独特的习性:表面上似乎不相往来的邻里邻外，平日里见了面最多是出于礼貌而互相寒暄，可是一遇到红白事情，便不约而同地几乎把整个村落的共同情感聚集在一起，拧成一股民俗的粗绳，牵绊着整个乡村的喜怒哀乐。

     在雪峰山乡村见得最多的酒席，大多与喜事有关，很少有小孩子是不愿去呷酒的，就连老人们也不会放过这种凑热闹的机会。所以，无论是男人女人，还是老人孩子，都喜欢去凑凑闹热。

    红白喜事，是社会交际的场合。男人借着呷酒的机会和亲朋好友们喝上两口，划上两拳，谈谈最近的生意，说说孩子的事情，吐吐心中的烦恼，抱怨抱怨压力;女人们借着热闹赶闹热，这种难得的场合，三五个女人聚在一起拉拉家常，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，既热闹又新鲜;老人们则拄着拐杖，找一处石板长凳或者木条长凳坐下，和他们年纪相仿的老人一起回忆故人和往事，至于是不是呷酒，和往日冇有什么不同;只有孩子，冇有父母的管束，像脱僵的野马，到处乱窜，顺势尝一尝那些平日里呷不到的美味。

     雪峰山乡村里请人呷酒的形式蛮多，大到婚丧嫁娶，小到修窑盖房，都要摆席设宴。红白喜事，一定要办得有声有势，否则名声传出去，别人就会说三道四、评头论足。所以，无论是家底殷实的人，还是平日里本就忙碌的人，在这种日子都要摆一摆排场，讲一讲面子，家族的恩怨暂时搁一搁，放一放，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，办得很是有模有样。

    大事摆大宴，小事设小席，凡此种种，不一而足。
    很多酒席与孩子有关，譬如满月酒、升学酒、剃头酒、结婚酒等;或者乔迁之喜，新屋落成，当然得请亲朋好友庆祝一下;有的为了除一除一年的霉运，也跟着办一办酒席。反正，请得了别人来呷酒的，必须是有由头的。

     大多数的雪峰山农村人，宁愿在家操办酒席，也不会花钱去城里找酒楼承包。操办一场酒席，看起来蛮简单，其实不易。

    操办之前，必须得有一个整体规划，大概能请到多少亲戚朋友，早就在他们心中计算好的。找人选好黄道吉日以后，就开始准备请客了。
    送帖子、打电话、发微信、请人带话，都是雪峰山农村人常用的方式。人数基本确定以后，主人家考虑到酒席的规模以及自己的面子，便去请当地远近闻名的大厨一一不一定非得是拿厨师证的厨师，因为山里人家做这行靠的是口碑。
   厨师根据主人家的要求开出菜单，主人家便根据菜单采购相应的食材，鱼和猪肉就成了其中必不可少的食材。无论是哪个厨师掌勺，有的菜肴是必不可少的，尽管都不是名贵佳肴、山珍野味，比如炸花生米、红烧全鱼、酸菜豆汤等。全鱼意味着年年有余，而花生米则是男人们的下酒必备。

     雪峰山农村的酒席不像城里的酒席。在城里，主人家只要选好了场地，交了钱，别的事便撒手不管;农村酒席上的大事小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，一家人根本忙不过来，所以除了请客之外，还得请人帮忙。遇上这种事情，很多村民或者自发地，或者是受主人家的邀请，而过来帮忙。主人家平日里若是阴郁好斗，性格并非热情好客的，办酒席时便很少有人愿意前来帮忙。

    食材采购好后，等到酒席的前一天，主人家会起个大早，在门口和几个来帮忙的大汉一起，用事先准备好的篷布、木头，搭起一个简易的大棚，当作临时厨房，在厨房内侧支起几个堆放食材和切菜的案板。
     主人家会提前分配好工作:身强力壮的男人们负责搬桌子、长凳、碗碟、蒸笼、油桶、炉子;脚步轻灵的小伙子负责端盘上菜，分发餐前食物;刀工好的妇女协助厨师切菜、配菜;勤劳肯干的女人，围在一起擦洗碗碟、煮饭盛饭;至于砌砖灶、烧火添柴这种脏粗活儿，就安排给一些稍微年长的老人。
   一切准备就绪后，黄道吉日便来了。这天，全家人都会换上干净体面的衣裳，早早地把屋前屋后打扫干净，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摆一张桌子和几张板凳，往桌上放一个大圆盘，里面盛些瓜子落花生糖果，旁边摆上要回赠的礼物，然后去请事先就约好的在本地有点学问的朋友来记账。记账的朋友端正地坐在长凳一边，面前的桌上摆着记账的本子，长凳的另一边坐着收礼的人。此刻，其他人也都在驾轻就熟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。
    客人陆续到了，在主人家的接待和指引下，来到记账的地方登记他们所送的礼物大小和数量。客人先是上报名字，并说明自己的礼物，收礼人核对无误后，向记账人示意一下，登记完后，还有回赠，收礼人从桌上抽出两根烟送给客人。
      不仅是操办酒席的人要讲究排场和面子，来呷酒的人也会讲究这些，平日常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们此时也会穿着光鲜的衣服来，妇女们浓妆艳抹、打扮精致、靓丽乖态，男人们也是西装革履、潇潇洒洒，皮鞋都擦得油亮。
      酒席冇开始前，呷酒的人三五个聚成一群，便你一嘴我一舌地聊起来。并不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能在同一时间赶到的，所以酒席也要分着轮次来操办。只要客人到了一定的数量，就要开始第一轮的酒席。
    一般来说，呷酒席的人都是大人，很少有让孩子单独参加的，也有的大人是带着孩子来的，但是孩子不能太大，否则是要被大家笑的。
   八人一桌，也有十人一桌的，围坐在八仙桌的周围。负责端菜的小伙子们先是往每张桌上铺一层薄桌布，然后陆续把碗筷、酒壶、杯子端上桌，上菜之前都会先摆放一些赠送食物，每人分发一个袋子，呷酒的人将这些赠送的食物装入袋子带回家，通常小孩子们都爱争抢那些好呷又份量大的食物。
    上完赠送的食物以后，就开始上正菜。有的厨师炒菜的速度比较慢，围坐的人要等上好久才上另外一个菜，客人们会相互说说笑笑，只要新菜一上桌来，大家便争抢着夹菜，若是有人动作稍微慢点，菜就被抢光了;有的桌席，孩子比较少，大人们又只顾着劝酒喝酒，所以大家呷得很慢;有的桌席，孩子蛮多，只要一上新菜，他们就无所顾忌地抢着夹菜，争着看谁的手快，不到几分钟就肴核既尽、杯盘狼藉，所以，还冇等压轴菜出场，孩子们就已经吃饱离开了。

      压轴菜上完之后，第一轮的酒席就可以收场了，呷酒的人陆续离去，下一批呷酒的人陆续赶来。负责端盘子的人会收起每张桌子上的残羹，换上新桌布，摆好干净碗筷。客人人数一够，第二轮酒席便开始了……

      雪峰山乡村的宴席以流水席为主，汤和菜交替上桌，冷热搭配得当，讲究十全席。所谓的“十全席”是指十大碗、十大盘。划拳呷酒的客人，扯着嗓子，涨红着脸，使劲儿地喊，手指都快伸到对方的眼鼻子底下，唾沫星子更是直接上了脸。
      若有客人缺酒少饭的，站起来喊，端菜的人便会立即送过来帮客人打饭;若有吃完的空菜碗，端菜的人也会顺带收回去。屋内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了人，喊声、说笑声、劝酒声、划拳声、小孩子的打闹声、婴儿的哭声，混成一片，就连附近的狗和猫也没有闲着，趁机在桌子底下窜来窜去，寻找人们丢掉的骨头和饭菜。
   酒席上的酒不是市场上能买到的，都是主人家自己酿的米水酒，泡酒的食材又极为讲究。几轮过后，酒席呷完了。对于还没喝好的客人，主人家会辟个专场，上上桌，撑撑场面，再上一些下酒菜。通常主人家都会把酒鬼级的客人请过来，能上桌的人个个都是远近闻名、所向披靡的好酒划拳高手。这种场合多少有点擂台赛的意思，上桌的人都喜欢过过招，争个高低。
    遇红白喜事随份子，是一种礼尚往来的传统。以前，大人孩子都盼着呷酒，送个五十块钱的红包，既能承担得起，又可以图个喜庆、热闹，但是现在有些地方攀比之风日盛，办酒的名目越来越多，酒席场面越来越大，本来很淳朴的民俗，却变成了一些人的精神负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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